中式教学法“漂洋过海”，水土能服不？

日前，英国教育部国务大臣尼克·吉布对外宣布，英国教育部决定在未来4年内，斥巨资4100万英镑，向英格兰8000所小学提供教科书支持和教师培训，以改用中国上海的数学教学法。同时还将建立35所专业数学教学中心，作为普及“中式教育”的平台。拟将这种数学教学方法成为未来英国学校的固定标准。“人家发达国家英国都要向我们学习了”，消息一出，不少小学数学教师难掩激动与自豪。

笔者有幸于2011年参加了教育部首批公派中小学教师留学英国的高级研修班，在英格兰雷丁小镇（Reading）中小学蹲点访学半年，同时，也参与国内义务教育课程标准实验小学数学教科书的编写，对于中英两国的小学数学教育有更多真切比较，因而对此新闻事件，感触自然更为复杂。

中国数学教学法被英国引进，自然是一件值得中国数学教育者自豪的喜事。作为发展中国家的中国一直以学习的姿态汲取发达国家的教育先进经验，以往的国际教育交流基本上是单向的，输入多输出少，现在总算双向互动了，虽不说“扬眉吐气”，至少可以“鼓舞人心”。在教育全球化的今天，我们就理应理直气壮、不卑不亢地把“中国经验”展示给世界，毕竟事实也证明数学教育也是我们拿得出手的“拳头产品”。近年来，国际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主办的国际学生评估项目（PISA），中国上海学生连续获得两次全球第一，就是有力的证据，也是这次英国决定向中国上海学习的主要原因。对于数学教育，我们可以充满自信，我们要团结更多的教育工作者在世界的舞台上展示“中国数学好声音”。

与此同时，作为数学教育工作者，也应该理性反思。中国数学教学到底是什么值得英国学习？中式的教学到英式的校园会发生怎样的反应？怎样才能切实地帮助提高英国数学的学业水平？

报道中提到“引进中国数学教科书”。如果把英国的教材换成中国的，这不符合英国的国家课程标准，更何况英国老师在课堂很少用教材“照本宣科”，即使换了教材，也没有改变教学内容。即便换了内容，英国孩子也未必适应，就像英国的孩子用英文背不出中式朗朗上口的乘法口诀。从内容角度来说，不是要让英国的孩子学习同样的中国数学，而是借鉴中国数学教育的思想“双基扎实”，即注重基础知识和基本技能。让英国的每一个孩子在小学阶段打下坚实的基础，才是要义。

报道中提到“引进中国式教学法”，我们暂不明晰英国人眼里的“中国式”教学是指什么？据笔者观察，英国的小学通常是包班教学，但在学习数学的时候，也会打通班级让学生分层走班或分组教学，从教学方式的借鉴角度来说，英国准备引进中国式的新方法可能是将进行全班教学法，以此来提高整体的数学学习要求，更多地提高班级教学的效率。但坦率地说，在笔者观察到的课堂，中英教学法都注重“精讲多练”，而英国学校的班额偏小，从客观条件来说，更具备条件因材施教，实施个性化学习。

报道中还提到“培训英国的教师”。受到教育体制的影响，英国中小学教师满负荷工作是一个事实，这对提高教师专业素养和教学技能带来了不可逾越的挑战。因为英国的小学包班，教师没有太多的时间准备教学资源。大量的时间都是跟学生在一起。除了公共的课间休息和午间休息，教师还享有10％的备课准备时间。“老师把更多的时间去做事情，而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想怎样把事情做好”，也许就是当下英国中小学教师现状最为直接的描述。大量课务也让老师的批改变得有限，个别辅导难以实现，“英国老师在喝咖啡的时候，通常中国的老师都在辅导后进生”。另外，据《每日邮报》报道中提及的英国数学教师的入职要求，对于小学数学教师来说，他们面临的是全科教学，入职前的培训时间共6个月，针对小学数学也许只有8天的时间，这对于胜任小学数学教师来说，显然是匆促的。对于英国教师来说，目前要进一步提升数学素养和教学技能，首先缺的是时间。要提高英国老师的数学素养，靠派到中国也许还不够，改变原有英国教师体制更关键。

作为一名数学教师，即便英国用了中国的内容和中国式的方法，英国学生的数学成绩一定会提高吗？我们有必要坦然面对一个事实：就是中国学生在学习数学上花的时间比较多。在PISA（国际学生评估项目）测试问卷调查中发现，中国上海学生的作业时间达到平均每周13.8小时，位列第一，OECD（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国家平均不到4.9小时。虽然小学比起中学相对好一些，但是英国的小学生的作业通常一天10-20分钟，甚至5分钟，而在中国也会在1-2小时以上。那么英国的孩子要将在绿茵场上奔跑的时间转移到做密密麻麻的数学题上。中国式的数学教育来了，英国的孩子够坚强吗？对此，笔者感到担忧。

当然，中英数学教育比较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差异，不一定是差距；自信，也要自省。离开了社会经济、文化谈教育是片面的，英国国情和中国不同，即便英国引进中国式教学法，要发挥作用，也要若干年吸收融合，中国式数学教学法不是提高英国数学成绩的一剂“猛药”。

作为开放的中国，一边自信输出了中国数学的经验，大大方方地把自己民族的优势教育资源坦然地展现出来；一边我们也要真切地帮助英国教师领悟中国数学教育的真谛，只有英国引进中国数学教育积累了成功的经验，中国的数学教育才会在世界上有更为普世的影响。另外我们也继续谦虚谨慎地学习世界各国的先进经验，包括正在向我们学习的英国在内，中国的数学教育并不完美。英国有一句谚语：英国的天气最适合英国。也许数学教育也是一样，只有适合的才是最好。

（作者系教育部首批公派留学英国访问学者、浙江省小学数学特级教师，杭州市时代小学校长）